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汐妍走得落落生风,皇玄凛见她头都不回,一点留恋也无,胸口被郁闷之气涨得更是生疼。
安禄识时务地驾着马车追了出去,公主说用两条腿走,他还能当真不成,大晚上的不把那小祖宗安置好,陛下饶得了他?
做奴才的要是这点眼力劲都没有,那他就可以回家种红薯了。
见安禄跟着去了,皇玄凛什么也没说,只是焦躁地在殿内踱来踱去,突然外面来了个小太监,战战兢兢地说:“陛下,那个……公主在宫门口又被拦住了,守门卫士说,没有陛下谕旨,不能让公主出去,现在正在外面候着请圣谕呢。”
皇玄凛胸膛剧烈起伏,猛的转身对那小太监说:“是朕让她滚得远远的,他们要是敢拦,以抗旨论!”
在宫门口磨叽了一阵,汐妍终究还是被安禄请上了马车,她坐在马车里,听着外面的说话声:“陛下口谕,今撵公主出宫,若有阻拦,一律以抗旨论!”
隔着车板,这句话清清楚楚地飘进了耳朵,汐妍漠然地听着,面无表情。
马车动了,滴滴答答的马蹄敲打声,清脆却枯燥,她有些烦闷地闭上了眼。
安禄在外面问:“公主,咱们要去哪儿?”
汐妍听了愣一下,是啊,去哪儿?
说起来她有很多地方可去,但现在不管去找她的葫芦姐妹还是阿紫,都会给人家带来很大的麻烦,别的不说,就是暗地跟在屁股后面那三十名影卫就够呛。
谁没有点*,身边潜伏着皇帝的爪牙,来无影去无踪的皇家特工,人家的日子还有法过吗?
师傅家也不能去,跟皇宫离得这么近,算什么离家出走?
何况师傅又去了妖界,没几个月回不来,去了也没人。
想来想去,汐妍前所未有地茫然起来,她怔怔出神了许久,安禄又连问了几次,便只好说道:“出城,去……”突然后面传来一阵急呼:“公主请留步!”
声音听有些耳熟,汐妍拉开车帘一看,原来是太傅娆天身边最得力的近侍璞檩,他竟是带着两名宫女快步跑着追上了马车。
汐妍眼睛一亮,忙命停下,对他说:“我师傅回来了吗?”
璞檩气喘吁吁的,点点头,努力匀了气说:“我家大人今日刚回来,见过陛下之后又闭关了。”
汐妍笑了笑,让他上了马车,坐在一旁休息:“师傅闭关,你不在他身边伺候着,跑来追我做什么?”
璞檩取出一封信,含笑递给她:“大人闭关前吩咐属下,将这封信交给公主。又怕公主受皇命临时出宫,仓促之间多有不便,便遣属下带两名奴婢前来伺候。”
汐妍打开信看了看,上面只有几句话——
妍妍,上次下棋师傅给你说的话再说一遍:“对自己多点信心,你父皇很爱你,无论发生什么,你都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,没人比他更爱你。”
不管他做什么,你都应该相信他,醒顶之后他的*术对你已经失效了,不是么?你知道他爱你的对不对?
妍妍,多点耐心,你父皇有一定要完成的事,等等,再等等,师傅向你保证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看完信之后,汐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,将信叠得整整齐齐的收好,有些着恼地说:“是谁这么多嘴,连师傅都惊动了,闭关都得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,可恶!”
璞檩忙说道:“公主别多想,只是今晚之事确实动静甚大,我家大人也是有所耳闻,这才遣我们出来探听消息,然后大人也想知道公主准备在宫外何处落脚。”
汐妍苦笑了一下,说:“这个,我也不知道,可能去京郊箐乌苑吧。”
璞檩便说道:“箐乌苑在城外,现今城门已关,公主现在也出不去。我家大人说了,若是公主不想去护龙山庄或是安乐王府,可先去我家大人城东的一处别院暂且落脚,等到了天亮城门开了,再出城如何?”
如此算是解决了汐妍的大问题,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难为师傅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,反倒是我,却还让他闭关中伤神。”
璞檩一笑,让安禄赶着马车去了城东别院。
待到第二天,汐妍便去了城郊箐乌苑。
箐乌苑驻守的管事第一次接待她这样的情况,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,好在安禄心里清楚,先吩咐将最好的院落清理出来,再让自家公主暂时安置下来。
这边皇玄凛也是一夜无眠,他躺在汐妍的床上盯着帐顶闷声不吭。
暖薰和几名内侍提心吊胆地守在帐外,大气都不敢出,好不容易守到天蒙蒙亮,皇玄凛自己起身准备上朝。
等他终于起驾离开偏殿,暖薰他们如逢大赦,皆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,可是想到被赶出宫外的公主,便又挂念忧虑不已,导致偏殿上下一片愁云惨淡。
与之成鲜明对比的是,其他各宫一片喜气洋洋,后宫的娘娘们都觉得走了个镇山太岁,她们的日子便可好过得多了。
在汐妍面前吃过不少瘪的宁妃更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,笑着对舒婕妤说:“真没想到那小野种,平日里张牙舞爪,结果居然就这么着被撵走了,看来我们是小看了沁云宫那位了。”(这两人开篇就出现过。)
舒婕妤淡淡一笑,并不回答。
等皇玄凛脸色阴沉的下了朝,准备回宫的时候,林九幽问要去哪里,他神色变了几变,终于说:“去地宫看看娆天。”
林九幽点了点头,便与皇玄凛一道去了建立于卿凰宫下面的地宫。
其实娆天回到帝都已有两个多月,只是这次去妖界没前几次那么好运,不但受了重伤,还中了妖毒。
在璟羲的治疗下,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,只是那妖毒却是甚为棘手,除了玥默璃、赫连绝、璟羲、璇夙用真气强行压制外,还需等一味稀世罕见的药引。
而这味药引正是在当朝太师,岑贵妃的外公手里。
压制毒性四人缺一不可,皇玄凛为了那味药引什么手段都用上了,可太师怎么都不肯拿出来。
最后太师被皇玄凛逼得急了,便提出了一个条件,他的宝贝孙女必须进宫,皇玄凛还得给她一个孩子,若是男孩就需立为太子,而她孙女也当为后。
如若不然,就算死他也不会拿出来。
这老太师当真是老糊涂了,看皇玄凛答应下来,便趁热打铁将孙女送进宫,却没注意到皇玄凛看他时,眼里不经意流露出淡淡的杀意。
皇玄凛与林九幽进入地宫,在幽暗的甬道行了一刻钟,眼前便豁然开朗,地宫尽头竟是一个山洞,洞口收拾得分外雅致,下面是绿茵一样的草地,上面一架紫藤垂下,如女人鬓边流苏一样。
两人连那架不合时节盛开的藤花都没多看一眼,就直接进了洞。
洞里和外面完全不一样,站在洞口的时候,还感觉着洞外温度适宜,哪知一踏进洞里,就这一步之差,一股寒风袭来,任林九幽功力深厚都觉得浑身一阵激灵,恶寒透体而入。
林九幽伸手到洞壁的一个暗格里摸了摸,拿出来一枚玄铁令牌,上面缀了一块冰白里带着丝丝焰红的石头,令牌刚一触体,立刻一股温暖席卷上四肢百骸,那股陡然寒气便消失一般,再也感觉不到了。
洞里四壁皆是令牌上的那种冰白带焰红的石头,偶尔碰到,入手是冰凉的,但是稍微久一些,又慢慢泛起一股热力。
洞内深幽,触目所及,只有几个地方能看到照亮的明珠,但是安放位置巧妙,借着石壁镜面一样光滑反光,洞内丝毫不显得阴暗,还让人不易看出明珠所在确切方位。
这洞内极是曲折,走了大概七八丈远,便是几条岔路,就这么七拐八绕到了深处,两人迈过一道门,朝前几丈,便是一个的足有十丈之宽的漆黑洞窟。
那洞窟深不可测,仿佛一直蔓延到地心中一般,然后就是这样广大深洞之中,一股地心澎湃烈火汹涌狂嚣席卷而上,仿佛要燎天而去。
然后,就在这般汹涌地火烧到中途之时,由洞穴顶端一股雪盈冰晶静谧而下,狂嚣地火一到半空,即被晶莹雪柱无声冻结,澎湃地火竟然被冻结在了冰雪莹润之中。
冰火相接之处,就如外面的洞壁,冰雪之中丝丝如焰火红,渐往下去,天冰渐消渐融,便能看到冰柱里火焰缓慢跃动的奇景。
地火天冰便在这空间里形成了无比瑰丽的景象,洞穴上半部分如冰洞雪窖,下半部分地火脱了天冰冻结,地面便如溶岩地狱。
四周雪白嚣红,冰火奇景的后面很多岔路,走了片刻,眼前霍然有阳光明亮,洞顶有半面是透光的,阳光射了进来,照得四周碧草茵茵,上面点缀各色花朵,如一铺锦缎一般。
位于洞中心有一个巨大的法阵,地火天冰交汇之处,璇夙主阵,娆天悬浮在阵中央,四人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娆天体力。
现在正是关键时刻,皇玄凛与林九幽一声不响在旁边看着,这种时候最是容易走火入魔,一人出错,阵内所有人都会被反噬。
四人双手一扬,真气化作四道光束从他们手中射出落入地洞,只听轰然一声巨响,地火天冰被引出一道道分流,直向地面而来,结果刚一接触地面,就被法阵引导,一冰蓝清澈如琉璃,一火红灿烂如烈焰,似两条上古神蛇,迅捷无比地盘旋而上,依着阵法形态,将娆天包入其中。
天冰盘旋,地火咆哮,阵法中那脸色苍白的绝色男子,在这一刹那,静溢安好犹如神袛,璇夙四人额头却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。
地火天冰已然交汇,红与蓝接触的瞬间,巨大丰沛的能量猛地爆发出来,只听轰然巨响之中,大地好似都摇晃了起来。
开天辟地一般的冰火之间,娆天的身影如莹玉,竟然有了几分明灭之感。
璇夙双手各自掐了一个诀,然后就见被引上地面的冰火交织之间,从娆天心口位置为基准,蔓延出了一线一线的冰白——那是非常奇妙的景象,硬要形容的话,蔓延出来的冰白就像无形的风被突然冻结,仿佛捕捉到了形态一般。
但林九幽知道那冰白就娆天体内的妖毒,璇夙四人每天都要这样用上几个时辰为他逼毒。
此妖毒实在霸道,逼出之后立即又在体内从新生成,生生不息,循环不断,非置人于死地后始甘心。
逼完毒之后,四人终于停下闭目调息,林九幽上前将娆天扶到洞外。
洞外有一张软榻,娆天靠在上面喘息了一阵,睁眼看到坐在身边的皇玄凛,便要起身:“你跑来做什么?妍妍的事安排好了么?”
皇玄凛忙按住他:“好好躺着,她能有什么事,不过是趁机想在宫外野个痛快罢了。有破军、安禄他们跟着,你就放心吧。”
娆天眼里有了一丝笑意,侧头看了他一会儿:“你还在生妍妍的气吗?”
皇玄凛一怔,敛目不说话,娆天揣摩着他的神色,说:“妍妍这次也是任性了些,她这性子是该好好磨一磨,你让她出宫反省几日,也真是煞费苦心了。”
明明是被撵出宫,在他嘴里却成了出宫反省,皇玄凛如何不知道他的用心,当下长叹一声,说:“她不在宫里,我也能放开手脚做点正事。半月后我将药引送来,等你清除妖毒,也是将朝堂上那几颗‘毒瘤’摘除干净的时候了。”
娆天微微笑了一下:“药引的事不急,三两个月我还撑得住。只是妍妍出宫的事……我听说因许多不明真相的人胡乱猜测,让宫中流言四起。玄凛,为制止闲言蜚语对妍妍不利,你可将谕旨传与各宫知晓,那样既可以制止流言,也是对她们的一个警醒。”
皇玄凛点头,便扭头对林九幽说:“传朕口谕,遣汐妍公主出宫修身养性,待日成之后便可迎回宫中。”
林九幽应承下来,娆天欣慰的笑了。
两人正说着话,娆天的近卫狇仓进来禀报璞檩安顿好公主回来了,现在在外面等候复命。
娆天看了一眼皇玄凛,便说:“带他进来。”
狇仓答应着去了,不一会便带了璞檩进来,他向皇玄凛与娆天一一行了礼,这才微微倾身回话:“属下按大人的吩咐,昨晚先将公主请到城东别院安置,今天一早再送往箐乌苑暂住。公主托话给属下,说等大人出关,她做上一桌美食孝敬大人。”
“这小东西,倒是深知我心。”娆天莞尔一笑:“昨晚公主休息得可好?”
璞檩下垂的眼皮稍稍颤动了一下,便继续说道:“公主昨夜一夜未曾安寝,只是坐在窗口出了一夜的神。”
此言一出,娆天便有些吃惊,他还未继续问,皇玄凛已经先问了:“她做什么不去安寝?”
璞檩忙说:“回禀陛下,公主的心思,属下也不敢瞎猜。属下只敢在安禄用冰袋为公主敷脸的时候,偷偷瞧了瞧她的神色,只是也确实瞧不出点什么。属下愚钝,请陛下恕罪。”
“冰袋?”皇玄凛蹙了蹙眉,转念明白过来,脸色便有些不自然了:“今天,她的脸恢复得如何?”
璞檩回道:“公主千金之体,蒙陛下洪福,今早已经恢复如初了。”
皇玄凛点点头,神色缓和了下来,可转眼间又蹙起了眉:“好好的连觉也不睡,这是在跟朕怄气吗?”
娆天看了一眼璞檩,他会意,忙说道:“回禀陛下,属下以为公主也是迫于无奈。宫外的被褥器具,一与宫用不可相提而论,且临时匆忙,也准备收拾得不够,公主金枝玉叶,受不住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皇玄凛听了没有什么表示,只是眉目间闪过一丝微妙。
娆天继续问道:“那今日早膳呢,妍妍有好好吃吗?”
璞檩摇摇头:“公主说没胃口吃不下。”
皇玄凛终于按捺不住了,脱口而出道:“怎么会没胃口,你就没哄着她吃一些?不睡不吃的,难道真要看着她折腾死自己?”
璞檩忙跪下道:“属下知罪!”
娆天艰难地撑起身:“你先别急,听我说两句。”
皇玄凛按捺下来,将他扶着坐起,娆天缓了缓,这才开口说道:“妍妍自落地身子就没好过,醒顶解毒之后仍是虚弱。想这丫头在宫中一直是金尊玉贵的被伺候奉养的,现如今换了环境,又是那么粗糙的膳食,再加上她胸怀无数心事,如何睡得下吃得香?我担心,再这样下去妍妍身体会熬不住啊!”